出 書

2009年07月30日

香港人見面打招呼,以前說的是:「你吃了飯沒有?」今天最流行的「問候」,是「你出了書沒有?」

當 o靚模憑一冊露肉見乳溝的寫真集而榮升作家,而明星把身邊養貓、塗彩甲、去北海道吃魚生的瑣碎事「結集」而成為才女的時候,你就會知道,連砵蘭街那個五呎三吋半、今年五十四歲、一嘴巴黃牙、手臂上有一條三十年之久的褪色紋龍的那個兼職社團資深四九仔的金牌龜公「吉叔」,也很快要把他的扯皮條生涯口述成書,結集出版,而晉升為「文化人」。

曾幾何時,出書是一種很高尚的行為。一九七五年,台灣詩人余光中在會堂講座,西裝筆挺,頭髮微灰,臉容方正,談吐溫文,有點像日本的川端康成。他從莎士比亞的十四行,講到杜甫的〈秋興〉,然後又從胡金銓的《俠女》,講到詩詞裏的意象問題。最後,余教授說:我最近出了一本詩集,叫做《天狼星》──他端起自己的作品,環視全場。

我們那時都是初中生,屏息靜氣──出書,哇噢,就像狄更斯小說《苦海孤雛》的主角奧利佛在鄉間流浪,看見路標:「倫敦,向南四十哩」而心中浮現的無限嚮往:倫敦──那是一個沒有 o靚模、而龜公也無從登堂入室成為社會精英的殖民地優雅時代。

打開一本英文名人錄,介紹某勳爵:牛津歷史系畢業,曾任外交次長、出使巴爾幹半島斡旋聯合國決議,現任柏克萊銀行董事,育有一子一女,最神聖的履歷留在最後:「出版著作」( Publications):東非魔鬼紅蝴蝶的品種研究。

這就叫做出書:知識、見地、文筆高人一等的,才有這樣的執照。時代不同了,出書也民主化,十四五歲的小孩都做作家夢,社會自然該多多包容。下次上東莞揼骨,記住問那個八號湖南妹:你出了書沒有?她會簽名送你一本散文詩,叫做《冰火集》,文筆流麗。呀,原來不輸過琦君和蘇雪林。

    *(陶傑)

等級分類

2009年07月26日

聽說德國人將人分成四類,以判定他們的好壞、對社會的影響等等,分類的方法很有趣。最好的一類,是聰明而懶惰。懶人的好處,在接近無為而治,多聽其自然的成份,不肯多做繁複的事,可以將事情簡單化,因此多各種發明,所以列為頭等。第二等自然是聰明而又勤力之人。第三,蠢而懶,最末等的,是蠢而勤力,將蠢主意一一付諸實行,香港人對這一類人很有體會,不必解釋了。

即使是笨人,也可以分出些等級來。最笨的一種是自以為精叻聰明的笨人。其次,是不知道自己是笨人的笨人,好的情形是知道自己是笨人的笨人。

智,或愚,大都天生,各安天命,對一個人的一生是否幸福快樂,並沒有必然的關係,就算是最笨的那一種,人人都知道他笨,只有他自己以為自己大智,也不要緊,他照樣可以自得其樂,自我感覺良好,日子過得快快樂樂,氣死許多聰明人。中國早有「儍人自有儍福」一語,來形容這種情形。聰明人機關算盡,啊哈,結果未必盡如人意啊。

最愜意的,應該是自知是笨人的那一類: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凡事爭不過聰明人,索性不爭,聽其自然,煮到來就食,肯定快樂逍遙過別人,那是因笨得福了。

再將無恥之徒分級,可分成因無知而無恥、不是因無知而無恥兩種。其中,不是因無知而無恥的,比因無知而無恥的更無恥(聽起來像繞口令)。

要分辨這兩種無恥十分容易:明明是大有學問,受過高等教育之徒,站出來能言會道,十足「成功人士」,卻無恥,那當然是屬於最無恥這一級了。

    *(倪匡)

傾倒大樓的創意建議

2009年07月18日

上海一批建造完成的大樓,其中一幢,突然作九十度傾倒,仰天倒在地上。事件轟動全球。這事,確然有全球驚詫的條件,看到大樓傾倒情形的人,即使是只看到圖片,也人人稱奇。那是人類歷史上從來未曾見到過的奇景,比什麼世界八大奇蹟更奇蹟的奇蹟!

那大樓,完整地仰躺着,像是它有生命,忽然想仰觀天空一樣。事情發生之後,許多人趕着去看這奇景。所以建議之一,是萬萬不可移除,而要加以保留,作為地標。上海不是就快舉行世界博覽會了嗎?宜立即加速建一條高速公路,供全世界與會人士,參觀此一奇景,那可比什麼兵馬俑有價值多了,那是貨真價實的新中國創造的、具中國特色的奇蹟啊!

此奇蹟不但可以遠觀,而且還能近玩:放觀眾進大樓去,或短留,或過夜,加以各種配套服務,新鮮體驗,必能吸引億萬人流,什麼樂園都要靠邊站!

建議之二,是立刻查明,該大樓所裝配的玻璃,出自何處。應立即通告全世界,該廠出產的玻璃,質量天下第一:整幢大樓倒了,大樓窗子的玻璃卻大都完好,就是鐵的證明。中國一直想打造世界名牌,危中有機,這倒樓事件,就是替該品牌玻璃揚名立萬的最佳時機。敢說這家玻璃認了世界第一,絕不會有人來挑戰。誰要不服氣,也弄倒一座大樓看看,你的玻璃能不能也保持完好?

出產這大樓所用的玻璃的廠家不知有無股票上市?炒股者快去查明白了,現在入貨,將來至少可賺十倍以上。

建議之三,是這大樓躺下了,露出了底部,不很好看,需要遮擋。應該如何進行,當然不必他人多口,掩飾真相,那是所有有關部門的看家本領、拿手好戲,駕輕就熟、小菜一碟而已啊。

    *(倪匡)

國學大師

2009年07月16日

中國學者季羨林逝世,身後封謚「國學大師」,但「季老」婉辭。

季羨林年輕時考進清華,讀西洋語文系,主修德文,後來轉研印度和梵文,更在德國分讀西域的火吐羅文字。後來兼讀李商隱詩,中國文學只是配菜,就像一個年輕人投身廚藝,明明學的是西餐,由羅宋湯入門,學燒西冷牛排、鵝肝鴨胸,然後轉玩印度咖喱,各類香料,無一不精,在咖喱之中,他鑽研日深,趣味開拓到南亞的斯里蘭卡菜──斯里蘭卡菜,有一味叫做「基利巴飯」,以椰奶、紅洋葱和香蕉共烹一爐,味道有點僻入偏鋒──這位名廚閒來也弄點咕嚕肉和揚州炒飯把玩自娛,但不可以尊稱為粵菜先鋒,或者鮑魚大師。

「季老」很可憐,不但生前所學沒有幾個「共鳴」,連自己搞些什麼,大方向也沒什麼人能「分享」,燒出來的羅宋湯,消費者當做豬肺湯來滋補,跟喝法國紅酒拌和可口可樂,而又當做五加皮來品嚐一樣有創意。

「國學」博大精深,不是那麼容易上手。聽聽除了四書五經、唐詩宋詞這些典籍的名字:白虎通義、鹽鐵論、唐律疏義、春秋繁露,還有許多希奇古怪的題目,像「無能子」、「論肉刑表」、「呻吟語」,做國學大師,除了通衢大道的學問,還有橫街窄巷的小知識,十輩子的光陰都不夠使用。

「國學大師」的頭銜,不幸令人覺得很 Out。一個男人唸 MBA,華爾街、拉弗紅酒和路易十三、畢菲特、索羅斯、國際貨幣基金協會──一連串消費指數奇高的名詞聚攏過來,他會有許多北京上海的模特兒女伴。

一個男人鑽研「國學」,就不同了:孔孟、老莊、董仲舒、柳宗元,都是令當代女性望之生畏而卻步的名字。國學兩字,蒙上一層厚厚的灰塵,一個佝僂的背脊、一副老花眼鏡、一根拐杖、還有一片晚清殘留的月色。

季羨林拼命推卻這頂發毛的舊冠,周圍的人卻拼命要他戴上,他們還以為「大師」很謙虛,表面婉辭不就,其實還有待大家堅持。做一個中國的通人,一生很累,就在這等骨節眼上:心意不斷有周圍的人在揣測,你越推辭,他越以為你要擺出一副謙厚的學者架子。他永遠以小人之心來猜度你,就像敬酒奉菜,你說「我飽了」,他認定你是客氣,非要你填塞下去。季羨林不可以一翻桌子,對周圍擦錯鞋的人爆一句粗口:「我不是國學大師, I mean it,×你媽。」就這樣悶死了,其中玄機才是最大的「國學」。

    *(陶傑)

國寶

2009年07月15日

學問家季羨林逝世,稱為「國學大師」與「國寶」。聽說當事人對這等封謚殊為反感,婉辭不敏,但你推是你的事,大師、國寶什麼的,他硬要給你加上去。

「季老」不喜歡做「國寶」,有他的理由。季先生留學德國,德國是哲學之鄉,德國人最講邏輯。「國寶」千萬不能做,季羨林一定明白這樣的邏輯推理:

一、季羨林先生是國寶。
二、中國的熊貓,舉國都知道,也是國寶。
三、熊貓是畜牲。
四,因此,國寶季羨林教授也歸屬畜牲類。

不但熊貓,連法國人拍賣的圓明園狗頭豬頭,也是「國寶」,這就進一步「強化」了「國寶」的野獸形象,如果你是這位季先生,他媽的,這等「稱號」,你會要嗎?

中國人社會不但愛圍觀哄搶,還喜歡分等級。即使封為「國寶」,季教授也難保身後安寧。「國寶」也有等級的:「終身名譽國寶」就比「首席國寶」高級,「首席國寶」也比「普通國寶」威猛。季羨林是國寶,錢鍾書也是國寶,國寶太多,不如成立一個「中國國寶委員會」,簡稱「寶委」,靈位一起供奉,委員會主席是季羨林,副主席是錢鍾書呢,還是倒過來?其遺孀、學生、粉絲,會不會抗議?還是交由北大清華全體師生一人一票「民主」決定?

季羨林如果當了正國寶,錢鍾書是首席常務第一副國寶,就傷了和氣,兩位大師在九泉之下,見面也不會打招呼,閻王爺設宴,都坐 Head Table,哪個坐在左方,哪個在右面,即使參考了鴻門宴的座次,還是解決不了問題。文人相輕呀,大家都把季羨林追封為「黃泉第一才子」,那麼第二才子錢鍾書、第三才子郭沫若,第四才子老舍,第五才子沈從文,豈不鬧翻地府?

「季老」生前愛清靜,但死了,喧嘩的中國人還是不許他清靜。

「季老」的遺體,最好還是風乾臘製,永久保存,像台灣的豬公銅像,讓萬千家長,帶着小孩排隊參拜,摸一摸季老冰涼的腳板,就懂事了,回家勤奮讀書,將來當個狀元。

    *(陶傑)

世界恩客

2009年07月14日

建築家梁思成的北京故居也要拆掉。四合院房子殘舊不堪,國家要發展,北京的下一代要住美式的公寓樓房,梁思成當年向毛澤東建議保留北京舊城的構想,早就過時了。

中國的文人的陋習,就是幻想做統治者的「諍友」。梁思成以為「毛主席」會重用他這種「人才」,是為一錯。

梁思成在美國讀建築,建築是人類的共同文明,建築家本來是一位世界公民,像美國人貝聿銘,英國人諾曼霍士打,作品遍布世界,連日本大師安藤忠雄,雖然主要為日本效力,也飲譽在外。

當代的中國只有「經濟發展」,並無審美奢求;只知「溫飽權」,缺少品味訓練,在這樣一個環境裏,梁思成與剛逝世的季羨林,自己選擇了痛苦的失落,有點與人無尤。
一位建築家的成就感,來自他的藍圖得到採納,建議得到認同,品味得以分享,作品得以存世。在這方面,美國立國只二百年,沒有三千年的「燦爛文化」,對於建築藝術,粗野的美國人比中國懂得多。

一九四四年,美軍駐重慶司令部邀請梁思成當顧問,因為美國準備大舉轟炸中國的日佔區。中國有許多傳統的古城,美軍在梁思成面前攤開地圖,請梁思成建議:有哪些古蹟,美軍要小心,不可轟炸?

梁思成和他的學生,經過三天三夜,把不應轟炸的地點圈下來,交回軍方,最後,他開口告訴美軍,還有兩座古城,請美軍一點也不要炸,但這兩座城,不在中國境內,就是京都和奈良。

美國人聽了,沒有說話。第二年,美國準備向日本投原子彈,一度想炸京都,但美國想起梁思成的話,最後改變了計劃,改炸廣島。

四十多年後,日本建築學者福山敏男對《朝日新聞》說:「梁思成先生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向美國力陳保護京都和奈良,我們的古都才免遭浩劫。梁思成先生是我們日本的大恩人。」

今天,我們香港人遊北京,以在拆光了的破舊房子上湧現的鳥巢、大褲衩自傲;但在遊京都的金閣寺、奈良的唐昭提寺時,卻又深以這位「日本人的恩人」、在中國憤青的邏輯裏即同時是「大漢奸」的梁教授自豪。

沒有了梁思成,香港的「東瀛遊」,就少賺幾文錢;香港中環尖沙咀 OL結伴去日本,就少了幾個手舉 V字、扮美少女、手機拍照留影的好地方。

梁思成是誰?就是跟詩人徐志摩「爭女」,爭贏了的那個。他是藝人梁思浩失散的堂哥。美國人聽他的,日本人對他感恩,只有中國人把他當做地上的泥巴。哈哈。

    *(陶傑)

梁思成故居

2009年07月13日

民國建築家梁思成在北京的四合院故居,準備清拆,不知何故出了個「城規會」,以名人史蹟為理由申請暫緩。

但圖片所見,梁思成故居的四周都已拆得差不多,蓋了新大廈,「故居」也只剩下破簷敗瓦的一道宅門。就像張大嘴巴,一排都是閃亮的假牙,獨剩一顆半截灰黑的爛齒,還是早拔掉好,也配上跟四周一樣的假牙,才亮晶晶的和諧嘛。

梁思成當年向毛澤東上書,呼籲保留北京一座舊城,因為這是全世界獨一無二的八百年古城,一條中軸分天地,九座城門證古今,還有數不清的胡同王府,都有豐富的民俗文化典故。

但梁教授不知道「毛主席」是個心理變態,毛澤東考不上北大,只當個圖書館管理員,仇恨所有讀書成功的知識份子,尤其在英美外國擁有文史學位者。梁思成不懂得中國暴君心理:毛澤東得了江山,「我們不但善於破壞一個舊世界」,正要破壞中國文化報仇。你叫他不要拆,他跟你鬥氣,偏要拆光,如果真想保留北京城,梁思成應該反過來「呼籲」把舊北京通通拆掉,那樣,毛澤東反而可能不拆,可見梁思成是個書呆子。

但即使「毛主席」不拆,後來的中國人為了追求現代化,也一定拆。今天北京的下一代,模仿美式生活,冷氣、電腦、多層停車場,誰還願意住胡同?

反而歐洲遊客來到北京,尋破爛訪陳舊,騎自行車遊胡同,是不是懷念清末列強入侵時中國人積弱的好日子?以梁思成的修養,當然不會這樣看,但中國人都這樣想。

四合院都是木房子,讓中國農民來住,都沒有保養維修的觀念,住得東歪八倒,臭氣沖天,望之令人厭惡。把舊北京都拆光,其實殊不足惜,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北京的房地產越來越貴了,三十年內,中國人會覺悟:連故宮其實都沒有什麼保留價值,拆掉蓋商場大廈,投資保值,前景一流,那時我們香港人第一批湧來買。

梁教授死得早,他不知道今天有「世界公民」的新概念。要找舊建築,揹上背囊,即刻飛羅馬,去完威尼斯,暢遊意大利的翡冷翠,在當年但丁巧遇小女孩貝特麗絲的橋頭「感嘆」完了,最好再飛向北京,到東方廣場吃一碗港式雲吞麪。我們香港人最幸福,與日本的消費關係密切,京都、奈良的古蹟,從七十年代見聞會社的旅行團開始,東方建築的古蹟,看得不要再看了。這一切,都是屬於世界公民的。

梁教授今日如果復活,看見雄偉的鳥巢和水立方,他一定為民族尊嚴的崛起而自豪──還有中央台的大褲衩,梁教授記得嗎?舊中國是洋人腳踢中國黃色車伕屁股的年代,今天,一個鋼鐵打造的中國巨型褲襠,看洋人還敢踢中國人的屁股?踢呀,痛死你!

    *(陶傑)

土木工程師

2009年07月07日

上海的一幢房子倒塌,查究之下,原來在水邊泥土稀鬆的地方,只打了四米的短樁。

土木工程師在哪裏?曾幾何時,土木工程師是一門很穩當的職業,所有乖女孩在十八歲的時候,理想丈夫的首選,永遠是一位矇矓猶在夢中還沒有現身的土木工程師。

十八歲,是幻想未來丈夫的好年華。在中學女生宿舍,誰沒有在牆上貼了一壁的男明星照片:保羅紐曼、占士甸、加利格蘭,然後自以為很明智地,覺得英俊的男人必定沒有忠誠,與室友一起,抱着枕頭細細商量,將來的丈夫,樣貌木訥一點不要緊,性格笨一些更好,而其中土木工程師必定是首選?

你的室友不同意,她覺得還是該嫁醫生──因為那時她悄悄看中了三年級的那個醫科生 Ronald,她還沒有把一腔心事的底線跟你分享。醫生有什麼好呢?你問:他們在殮房解剖過屍體,把內臟挖出來,拿着手術刀仔細研究,嚇死人了,才不要他來碰我。

荳蔻含苞的年紀,誰沒有在浴後,用大毛巾揩擦身體上的水珠,在鏡中打量過那麼芳嫩的自己:開始浮現的脖子和肩胛那一彎天鵝般的弧線,細如流水般迴曲下去的腰肢,微隆而發育最令人擔憂的胸部,不,這樣一副身軀,才不要一個解剖過屍體的醫科生來碰,即使是男生宿舍裏的那個皇仁高材生,還拉得一手大提琴的萬人迷 Ronald。

命運是那麼神妙,你終於得到一個學土木工程的夫婿。他的沉默,深邃得很神秘;他的木訥,看起來是性感。科學家的理性和精確,在毫無驚喜的情場裏,你演繹為一切皆可預知的穩重,本來甜蜜的小家庭,直到他的公司搬去上海,他長駐大陸,每星期回來一次,探望你和五歲的女兒。

土木工程師也有不老實的時候,關鍵不在他的那根樁,而在於樁木打進的哪一等土壤。在上海,他的公司為他在君悅包了一間長房,問題就從那裏開始,女人嫁了土木工程師,三十歲之前都能擁有穩重而紮實的幸福,直到 CEPA政策落實的時候──有誰想過,婚姻猶如看似結實的一幢大廈,他打在你心底的鋼筋,你以為夠深了,其實只有四米,在另一個上海女人的身上,他方付出最專業的沉降?當你得知這個秘密,也是在一場浴後,照着照子,你撫摸着猶自嬌嫩的裸體,心中浮起一陣淺淺的哀愁。

    *(陶傑)